据晨星（Morning Star）数据，今年第一季度，美国有总量215亿美元的资金流入应用ESG筛查的共同基金或者某种其他类别的可持续投资方法，与去年同期季度相比，翻了一倍，创造了又一个记录；欧洲可持续基金拥抱了1200亿欧元的资金“注入”，与去年第四季度相比增长18%，也超过去年整年新“注入”欧洲基金市场的资本的一半。从基金和资产管理公司角度看，ESG资金投入的领域主要包括：1）性别平等和多样性；2）社区开发；3）低碳/去化石燃料；4）可再生能源；5）水；6）环境；7）其他影响主题。
尤其是自2015年以来，ESG投资增长速度令人振奋。到2020年底，带有鲜明可持续目标的美国开放性基金和股市交易基金比去年同期增长30%，在过去10年间增长了4倍。到今年第一季度末，这类基金的数目已达409个。
但是，缺乏ESG定义、ESG报告的全球标准，以及评估指标的透明度正成为ESG快速主流化的严重制约。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只是“一般性”地要求上市公司披露ESG信息，也就是说，如果公司认为ESG要素构成财务状况、运营业绩的重大风险，或者投资者可能要面对的重大风险，则需要披露。2020年，一份黑石投资的全球调研显示，53%的经理人认为ESG数据和分析的“质量差”是他们采用可持续投资的最大障碍。
从美国到欧洲，我们看到了许多针对强化和完善透明度的立法和监管的努力。美国国会众议院也刚刚通过一个“一揽子法案”，目标是加强对投资人的保护，要求公司提供有关ESG政策和气候风险等的某种程度的披露。与此同时，数据提供方也在加紧步伐，开发更多的工具，助力投资人评估公司的ESG表现。例如，全球指数提供方MSCI/明晟最近发布了“目标积分卡”，允许机构投资人直接比较公司之间的气候变化承诺，以评估哪些公司已经明确了现实可行的去碳目标。
“绿化”基金之路：欧盟立法落地的初期经验
今年3月10日，以抑制“洗绿”为鲜明目的的欧盟《可持续金融披露条例》（简称SFDR，以下称《条例》）开始第一实施期，《条例》旨在防止基金公司为了增加基金产品的市场吸引力而对产品可持续性夸大其词；不断强化资产管理经理人对“绿色”理念的掌握，从而确保其管理的基金真正做到惠及社会和环境；以及更加清晰地支持投资人将资金投向“心有所愿”的行业和公司。
在目前阶段，针对那些在倡导和推动某些环境或社会事业目标的基金，《条例》主要要求资产经理人开始披露所管基金的信息。等到将于2022年1月开始的第二实施期，基金经理人将被要求提供更加细致的数据披露来为其“绿色基金”背书，如基金所采用的评估公司治理实践的政策等。欧盟还提出提议，从2024年开始，接近5万个上市交易和大型私营公司将开始报告基于各种ESG指标体系的标准化数据。
根据《条例》的具体要求，资产管理人有义务将自己所管基金分成三类，一是“条款6”基金，指那些没有明确ESG要素或目标的基金；二是“条款8”基金，又称“浅绿”基金，其被宽泛地定义为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一种环境或者社会目标的基金，例如倡导公司董事会中的性别平等；三是“条款9”基金，又称“深绿”基金，即必须将可持续性作为单一目标，确保所投公司不会对环境或者社会造成明显伤害的基金类型。对于“可持续性”的定义需要以欧盟在《条例》中的明确规定为准。除掉货币市场基金、基金中的基金（FOF）和支线基金，综合估计，到今年5月底一共有2.38万亿欧元的资产已经被列入“条款8”和“条款9”基金类别。
从市场引领趋势看，到今年3月，欧洲最大资产管理公司Aundi旗下的1.755万亿欧元（2.093万亿美元）资产中，已有60%的基金资产被列为“条款8和9”类；法国巴黎银行资产管理公司的这一数据比例为80%，安盛投资管理公司为90%。其中，巴黎银行的经验值得参考：该银行长期以来将ESG纳入投资战略的业绩，自两年前就开始设立硬性目标，将基金的业绩表现与减少碳足迹的要素挂钩，同时规定即使是目前还没有进入“条款8和9”的基金也必须将可持续性纳入通盘考量。
但与此同时，挑战仍存。
第一，如何更加准确地定义“绿色基金”？按照目前条例，资产经理人需要自己将管理基金分类，自然会产生在实践和方法上的理解和定义差异，尤其是“浅绿”类基金，对于什么能构成“倡导环境或社会特点”，目前没有具体、明确的定义。现实的结果是，来自两个不同资产管理公司的“浅绿”基金可能看起来差别迥异，一个可能只是简单地对“有害”投资进行了筛查，而另一个可能在更积极地推进ESG为目的的投资。此外，当新条例的监管和实施落在各成员国的监管机构身上时，由于SFDR自身没有实施章节，这又会增加一层对“诠释定义”的挑战。正如欧盟大多法规的实施依赖于各国相应监管机构，各国对“定义”和实施法规的方法的选择将会依各自国情而有所差别。
第二、，如何准确收集数据来更好地背书绿色基金？这是一个行业性挑战。资产管理公司要从所购和所管理的公司处获取可持续性相关的数据，而且要保障数据质量和一致性，这意味着要求相关公司立刻改变数据记录和备案的框架和方法，完善基金产品的设计，并最终做到合规。众所周知，缺乏围绕ESG数据的全球标准和相关法规已经造成一些领域缺乏可信度的障碍。新条例为此提供了一个关键的透明要素，以提高“可信度”为目的， 通过不断揭示经理人追求和推进可持续性的方法来不断完善数据背书体系的框架和方法。
强化气候风险披露：美国监管与市场的博弈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拥有要求销售证券的公司披露信息的宽泛权利。新任掌门人Gary Gensler上任伊始，就明确将气候相关的信息披露作为一个首要任务来推进，这也是近期拜登总统与Gensler本人、财长耶伦及其他主要金融监管者商讨披露事宜会议中传递的主要政策讯号。
该委员会于今年3月宣布成立了一个执法特别工作组，聚焦包括上市公司的气候和ESG相关披露等领域；4月，监管者发布了一份“样板”案例，列举了他们认为基金经理人和投资顾问在ESG披露和相关领域实践的错误做法；6月中旬，委员会宣布了“年度监管日程”，包括气候变化和公司董事会多样性代表等议题的披露。目前，委员会征集行业反馈工作基本结束，正加紧步伐起草新规的建议案，预计将于今年10月出台。
另一方面，长久以来，如何定义“重大风险和阐述风险”一直是美国企业、投资者和监管者之间冲突不断的原因。1976年，美国最高法院裁决认为，明智的投资人判断对一个投资或投票代理而言很重要的信息即为“重大信息”。这个原则给了企业很大回旋余地，即使在证券委员会质疑企业的一些决定时，后者依旧可以视合适时机来判定事实或预测未来收益。当前美国证券委员会的“导则”只提出这两类风险可能需要在联邦备案中进行披露，却没有提出具体披露细则，并让企业自行决定如何阐述相关风险。
新型科技企业对这个讯号积极响应，苹果公司、微软公司等长期以来一直注重强调自身对减少环境足迹的努力，因此对强化披露表示欢迎；管理着8万亿美元资产的黑石基金一直被看作是投资发展环境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领头羊”，因而也十分支持证券委员会的努力，尽管其在应对气候变化行动的程度和速度上备受质疑和客户压力。相比之下，诸多能源和交通领域的企业则有自己的担忧，如担心气候披露可能造成投资者的“误解”，因为投资者们可能缺乏具备数据支撑的经验，或者过于重视某个要素，如温室气体排放总量。一些能源企业对证券委员会可能会把环境数据与财务数据同等对待存在顾虑，因为企业财务报告必须做到与证券委员会监督的几十年一贯制的规则一致。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内部对于ESG披露的推进也是争论不休。例如，民主党委员认为，气候披露信息在目前的定期报告中寥寥无几，需要尽快推出强制性且具备充分灵活性的规定，给企业一个学习和不断提升的机会；共和党委员则认为，监管者不应该强制要求具体气候信息的披露，如果投资人想要获取更多相关信息，他们可以随时自发向相关企业索取信息。
目前，标普500指数中90%的公司都已自愿发布报告，披露碳排放、使用可再生能源等统计数据。但这些内容并不需要经过监管审查。专门负责资产评级和市场数据提供方的标普全球指数在最近的标普全球可持续指数中披露的数据显示，只有16%的公司在合规备案中报告了相似的数据指标。
毫无疑问，由于缺乏强制性披露要求，美国关于气候信息披露的“大杂烩”还会继续存在，正如一位白宫官员所指出的，更加有效的企业气候信息披露将有利于引导资本投向更加绿色的产业，有助于美国政府实现《巴黎协议》下到2050实现净零碳排放的目标，然而，若无政府的强制性政策，要做到美国所有企业都提供全部相关信息是不可能的。
建议：关注ESG报告新兴披露框架
有效的ESG报告需要科学的方法和标准，有三个新兴框架和标准值得关注。
其一是SASB标准/可持续会计标准委员会推出的标准。以建立具体行业披露标准为己任，SASB聚焦ESG各个议题，旨在促进公司和投资者之间在财务风险和利于决策的信息方面的有效沟通。这些信息必须立足全球市场、贯穿各个行业企业，并必须做到相关、可信和可比。目前，SASB标准已在世界各地被公司通过各种披露渠道采用，包括公司年度报告、财务备案、公司网站、可持续报告等。
其二是TCFD标准/气候相关财务披露特别工作组推出的标准。以市场透明和稳定为使命，以开发更加有效的气候相关披露的工具和标准为目标，TCFD不断推进完善投资、信用和保险承保决策的信息依据，从而赋能利益相关方更好理解金融行业碳相关资产的集中点，以及财务系统本身的气候相关风险的暴露度。TCFD目前推荐的披露框架以4个主题来架构：1）治理；2）战略；3）风险管理：4）指标体系和目标，四个主题彼此关联、互为信息基础。到2020年年底，全球已有1340家公司（126亿美元的市值）和管理着150万亿美元资产的金融机构加入TCFD标准覆盖范围。
其三是世界经济论坛推出的“利益相关方资本主义指标”。针对公司面临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和行动的“非财务披露”难题，世界经济论坛推出新的“指标体系”，助力公司将原本主流业绩报告与ESG指标相结合，在更加“一致性”的基础上跟踪记录公司对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贡献。该“指标”分为核心和拓展两套，紧紧围绕现行标准，以便可以近期做到各种标准设立者之间的聚合，这为ESG披露报告带来更大的可比度和一致性。
从立法到监管，从标准到实践，从企业到投资人，国际趋势已指向ESG投资的主流化现实，诸多政治、经济和社会要素已更加清晰地进入资本的视线。在风险和回报依旧是“核心利益”关注的时代，数据和证据、透明和披露、标准和可信，更加会成为支撑这个时代转型的不可或缺的支撑。
